春来冰雪消融,草长莺飞。朝暾初升,红色的晨曦尚不足以化去嫩叶上的霜露,偶有小虫落在上面,汲取着天赐的恩露。
在凹凸不平的村路上,一辆牛车渐渐由远驶近。拉车的老黄牛迈着稳健的步伐,白色的雾气从它的口鼻中喷薄而出,伴随着脖下的铃铛有节奏地响动着。
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怀里抱着一杆鞭子,头低垂下去,似乎是睡着了。
车板上,一袭白衣的况钟正双手枕在脑后平躺着,顾诗筠则坐在了他的身边。
况钟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,抬起眼皮看了看天上的朝日,懒洋洋地说了一句:“还有多久才能到啊?”
那赶车的车夫此时回了一句:“我们再走两三个时辰,中午之前肯定将您二位送到那里。”原来他并未睡着。
况钟爬了起来,叹道:“唉,我好不容易休息几天,不知你为何偏要带着我来天台县?”
顾诗筠怕他看穿自己的心思,连忙说道:“我还想带你去贵州呢,可就怕京城有什么事,急召你回去。”
况钟无奈笑道:“上至刑部,下至应天府衙,难道都是尸位素餐,只拿俸禄不干活儿吗?”
顾诗筠压低了声音:“在皇上看来,他们确实不如你呀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,难道皇上和你说过?”
顾诗筠的神色有些慌乱,她蓦地想到临行前一天,突然收到了一封信,展开来读,上面竟然是朱棣的口吻,他说李恭已经将况钟的病情说与他听了。他思忖良久,觉得况钟医好身体为重,所以让顾诗筠陪同况钟到天台寻良方医治。
朱棣也不忘在最后叮嘱,说此信为密旨,不可让况钟知晓。
顾诗筠暗叫好险,差点儿便让况钟窥破玄机。她急忙扭头询问那车夫:“车大哥,那位老神仙生得怎生模样?”
车夫笑了一声,头也不回地说道:“小姐垂问,小人也不敢隐瞒,其实小人也没有见过这位老神仙。”
况钟冷笑道:“什么老神仙?自称神仙者,多是欺世盗名之辈,要么就是像徐赟一样,会些江湖戏法儿而已。”说起徐赟,他的眼神变得迷惘,似乎想起了在靖安的日子。
车夫说道:“公子说的是,不过据小人所知,这位老神仙极有本事,在我们当地鼎鼎有名。”
“哦?那就请阁下说说看。”
车夫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:
这位老神仙,他也不知道姓甚名谁,只是很小的时候便听说了这个名号。听他家中的老人讲,他们小的时候,这位老神仙便声名远播了。如今算来,恐怕已近百岁之龄。
据说此人通阴阳、晓八卦,能知过去未来。更有人传言,说亲眼见过老神仙腾云驾雾,撒豆成兵。
这番话说完后,况钟一边摇头一边苦笑,他显然不信这些江湖传言。
顾诗筠却与他不同,急切地问道:“老神仙可能治病吗?”
“治病?”车夫一愣,回过头来说道,“这倒没听说过。”
顾诗筠不由暗暗失望:莫非李太医所言有误,或是他听说了哪里乱传的谣言?
况钟关切问道:“怎么,你身有隐疾?”
顾诗筠神色慌乱地摇了摇头。
“若是身体不舒服,我们还是回京城算了,找李太……李恭给你看看。”
顾诗筠道:“你多虑啦,我只是好奇问一问而已。”
况钟对这个传说中的老神仙无有兴致,只是顾诗筠执意要去见一见,他也不好拂意,只得依从。
牛车在村路上笨拙地行进,直到日头正午,这才来到了一片山脚下。
二人下车,况钟举目仰望,但见面前山势绵亘、蓊蓊郁郁,苍翠之中令人感到灵动之美,恰如一幅灵气逼人的画卷,又如一首深邃凝重的诗篇。
车夫指着山势说道:“从此路上山,翻过去绕过两道梁,便见到一个村子。若是有缘的话,二位就可见到老神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