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了林如海的问话, 黛玉轻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, 想了想, 又歪了下头, 再想一想, 才轻声问道:
“当日老爷与太太结亲之时, 聘礼是下到荣国府的?”见林如海点头, 接着道:“那我们与荣国府,也就是现在的将军府,才是名正言顺的亲戚, 可是?”
林如海有些欣慰地笑了出来,好,很好, 女儿没有因其母之故, 对贾母爱屋及乌。而是一心想着怎样为自己找理由,可见是能分清远近是非的。自己就算还如上一世一般, 也不用再日日以泪洗面了。
黛玉也看到了林如海的笑容, 面上就现出了踌躇之色, 向林如海道:“只是我们若一次也不去拜见老太太, 怕是会有人非议老爷。于老爷的官声有碍呢。”
林如海笑得更加开怀:“不怕的, 为父都已经是多大岁数的人, 还能活几时?只要玉儿好好的,为父不怕别人说三道四。那些人说什么,还能碍了我玉儿孝顺为父不成。”
黛玉一听已经发急:“父亲。”
平日她都是叫老爷, 只有着急或是撒娇之时才会叫父亲, 林如海听得心都化成了一汪水,忙道:“莫急莫急,为父不过是打个比方。”
黛玉不依地轻跺了一下脚,表示自己的不满:“就是打比方,也要往好了想。”说着自己眼圈一红:“玉儿现在只有父亲了。”
林如海听了也觉得惨然,忙把她拉到身前,轻轻揉了下她的头道:“好,不怕。父亲一直陪着玉儿。”
黛玉这才转嗔为喜:“嗯,老爷要说话算数才好。”
说话之间,林墨已经将王嬷嬷带了过来,向林如海道:“老爷,老奴已经问过王嬷嬷,她实在舍不得儿子,不能服侍姑娘进京了。”
王嬷嬷老实地低着头,想说什么,却也知道自家老爷重规矩,不敢冒然开口。黛玉虽然已经有了心是准备,可毕竟跟王嬷嬷朝夕相处几年,感情深厚,上前拉了王嬷嬷的手:“嬷嬷。”
王嬷嬷这才掉下泪来:“老奴也舍不得姑娘,这心如分了八瓣似的,又好似热油煎过一样。”
林如海不想黛玉伤心,也不欲此妇再给自己的的乖女儿添堵,向林墨道:“她也服侍了姑娘几年,也算尽心。直接将她的奴籍放了吧。”
王嬷嬷听说自己被放了奴籍,不唯不高兴,还惊得直接给林如海跪了下去:“老爷,奴婢愿意服侍姑娘上京,求老爷再给奴婢一个机会。”
机会是有的,可并不是总有。这一世林如海没有重生之后立时收拾王嬷嬷,已经是念大自己都能重生,这妇人未必会行上世之事,给她机会了。
谁知道在关键之时,王嬷嬷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儿子。虽然骨肉亲情,情有可原。可加上上一世她所行之事,林如海却怎么也不能原谅于她。
“你服侍姑娘尽心尽力,这也是你就得的。林墨通知帐房,给她支二百两银子,以做姑娘给她养老之用。”
王嬷嬷情知再求无益,也知道这是老爷恼了自己关键之时舍了姑娘,再不肯认她是林家之人。她儿子能做了庄头,全仗着自己是姑娘奶娘之故,现在自己被放,不知道儿子的庄头还能做几时。
世上并没卖后悔药处,就算是黛玉不忍,自己对王嬷嬷也有私赠,可银钱总有用尽之时。到时姑娘离得天高地远,她想求庇护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人。
不提王嬷嬷当日就携了自己的包袱,被林墨派人直接送到她儿子所在庄上养老。只说林墨再次来到林如海的书房,所提的可就是府中女主人的大事。
林如海听他说完,沉默了许久之后,才道:“你说得也不是没理。只是我现在是什么年纪,加上你姑娘又小,怕是在后娘手中吃亏。”
林墨急道:“老爷只想着姑娘,就不想想这林家的传承吗?世上多有年过六十还得老生儿子的,谁说老爷就不能再得个小主子?若是真有了小主子,就是姑娘将来出阁之时,也得兄弟扶持、娘家走动不是。只说让自己亲兄弟背着上花轿,也体面不是。”
此话却也让林如海心动。
他能重活一世,还多得了黛玉这唯一血脉之力。因此自重生之后,林如海也不是没想过续弦之事。只当时是贾敏孝中,他虽然被夺了情,可也不能急慌慌地就给自己续弦。
再说那时他还没向当今投诚,自己都是生死未卜之时,也不欲连累别人,只想着如何给黛玉铺些后路,不让她再过得如上一世那样悲惨。
没想到自己得了贾赦之力,当今真的接受了自己的投诚,还替自己挡住了太上皇系人马的牵绊。这让林如海看到希望的同时,也让他生出了些不甘:凭什么自己家就该成绝户,不能有个男丁顶门立户!
现在自己已经要举家进京,将来大可给黛玉在京中择一贤婿,到时女儿可以时时回家看看自己,林如海觉得人生乐事,莫过于此。
因对林墨道:“此事还是等着进京之后再议吧。总要与太太的娘家知会一声。”
这也是世家常情。林墨知道,这也就是贾家没有适龄的女儿,要不多有姐姐去了,为了亲情不断,或是照看外甥,妹妹嫁进来的。
不过想到自家新太太还得让贾家同意,林墨心里有些没谱:“就是不知道那府里的老太太……”
林如海摇头:“那府里已经没有老太太了。万事皆由大舅兄做主。现在他也是有实职之人,听闻行事虽然还有些出人意表,可也没失了圣心。想来也有可取之处。”
林墨一个做奴才的,要不是与林如海从小一处长大,这些话都有些过逾了。于是又说起别的:“现在内宅里,两位姨娘一人管着一个月的家事。看着倒还安静。只是上京之后,让姨娘们管家,怕是让人笑话。偏咱们姑娘还小,一时半刻还劳累不得。”
是呀,再聪慧,黛玉也还只是六岁的孩子,过了年也才刚到要避讳的年纪。加上她的身子一向也弱,林如海自是不愿意让她多劳累了。
说来说去,又是内宅没有正经主母之故。林如海不由得摇了摇头:“她们两个就不带进京了。到时先让大舅太太教养玉儿一段时间。府里只我一人,外事有你盯着,也出不了什么大事。”
林墨倒也不推辞,可还是试探地问道:“咱们府里也没别的亲戚在京里了,不如老爷给舅老爷写信,将相看的事情一并托付给大舅太太?”
林如海笑骂一句:“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,你太太小祥还没过呢。此时写信给大舅兄,就不是做亲戚,是想着做仇人呢。”
林墨也只笑笑,只要老爷不再对此只字不许提就好办。
林如海见他再无别事,亲自去了后院,要与那两个姨娘说一下放她们回家之事。
贾赦这边倒没有姨娘的烦恼——他一向只收丫头,连个通房的名份都吝啬。加之重生之后,想着自己年岁也上来了,不能如前世一样早早让酒色掏空了身子,在搬进荣禧堂之时,将自己东大院时攒的那一院子丫头都放了出去。
这也是他让贾琏不得在王熙凤孕期招三惹四的底气。谁知道千防万防,家贼难防。他想着修身养性了,别人却惦记着做半个主子。
此次想爬上贾赦床的,正是邢夫人的大丫头妍儿。
要说这丫头也算有些心计,本看上的是年轻的贾琏,那日却将贾赦吩咐贾琏之语听了个正着,又知道贾赦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,不敢捋他的虎须。只好退而求其次,想着这府里终是老爷说了算,就算是琏二爷也得听老爷的,目光放到了贾赦身上。
加之她虽然是邢夫人的大丫头,却有些看不起自己的主子,觉得邢夫人现在虽然有些当家太太的样子了,可在老爷面前还是说不出一句硬话。
若是自己得了老爷的宠,到时这府里还说不定谁说了算呢。
抱着这样的决心,那妍儿就借着一日贾赦在外醉酒,替邢夫人给贾赦送衣物之际,要将自己送到贾赦床上。
要说贾赦重生回来之后,一心地修身养性,哪有心思用到女色上头?加之有太上皇利用太医害死贾珍之事,他对自己府里下人也是时刻加着小心,生怕哪个是太上皇用来找自己错处的探子。
也亏得他如此警觉,加上秦安又处事利索,那妍儿还没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完,秦安已经觉得这丫头在主子书房里呆得时间太长了,直接自己推门就进去。
恰看到这个不要脸的丫头要往老爷身上贴,秦安还能忍得?直接拉着人的头发,一把甩到了地上:“不要脸的小贱人,想害老爷吗?”
妍儿都吓傻了——以前在东大院的时候,老爷的床是最好上的。那时她的心思还在琏二爷身上,才没让老爷得了手。怎么搬进了荣禧堂,连这个原来满院子给老爷挑丫头的大管家,都敢管老爷床上事了?
羞恼之间,妍儿觉得自己已经碰到了老爷,那老爷就得对自己负责,竟向着秦管家摆出了主子款来:“你要做什么,没见老爷着急让我服侍,还不快些出去,败了老爷的兴致,我看你这管家也做到头了。”
秦安让这丫头的话给气得笑了:“你说老爷让你服侍的?”指了指鼾声如雷的贾赦,问那丫头道:“老爷是什么时候让你服侍的?”
妍儿这才无话,可还强做镇静地道:“这是太太吩咐的,很不干你事。你快些出去,我要穿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