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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0章 文学织梦(从维熙文集?)(54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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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绿化树》不正是证明了文学的现实主义之路无限宽广吗?虽然你写的是昨天的马缨花,而不是今天的《男人的风格》,公正的评论家在掂量这部优秀作品时,并不因为它表现的是流逝了的年代,而降低了《绿化树》的美学价值。贤亮同志,特别引起我兴趣的是,《绿化树》在深化现实主义的同时,还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结合问题给予我们以启示。相当一段历史时期,由于虚假的浪漫主义伴随着形而上学充塞文苑,使浪漫主义声名狼藉,不但读者望而生厌,就连一些评论家也像躲避脚下的蒺藜一样绕路而行。因此,有人认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是水火不相容的,现实主义的深化势必排斥或窒息了浪漫主义的生命。《绿化树》的问世,似为我们解开了这一疑虑,它不但起到了为浪漫主义恢复名声的作用,还使我们看见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血缘关系。在极其严酷的生活中,理想的烛光并没熄灭,从章永璘在那间小屋的灯下给马缨花读“床前明月光”,马缨花回唱大段大段的“花儿”的章节开始,作品中的浪漫主义气息,一直伴随到马缨花和章永璘的悲剧终结。贤亮同志,不知为什么,当读着这些震撼心灵的段落时,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法国梅里美的小说《卡门》。马缨花不是很像具有东方女性气质、生活在底层、扮演着中国风习的另一个“卡门”吗?她以她纯美的形象,唤起了读者内心感情的强大回声,这不能不说是浪漫主义显示的魅力吧?当然,在你构思《绿化树》时,或许在主观上没有涉猎浪漫主义领域的意念。也许正是由于这一点,你作品中的浪漫主义气质才是真实自然的。因为它和现实主义是孪生姊妹,它伴随着你的创作激情,一齐倾泻于笔端,形诸文字——它不是附加品,也不应该是附加品。如果浪漫主义是附加在现实主义头上的“灵光宝气”,也就亵渎了浪漫主义的真谛。我以为浪漫主义诞生的元素,固然和作家的主观精神世界密不可分(如作家的信念、作家的艺术气质,以及作家的心理学类型等),但在更大的程度上是依赖于客观世界。只有作家的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准确而完美地结合了的时刻,浪漫主义才有着它生存的依据。反之,如果把主观的作用凌驾于客观之上,或无以复加地强调主观作用,则不但浪漫主义会变形,而且会把它紧紧依附的现实主义踩到阴曹地府里去。因此,在现实主义文学范畴中,和客观世界全部逆光或局部逆光的浪漫,不管它具有何等辉煌的亮色,都无法达到和现实主义的融合。现实主义文学排斥它,拒绝它外加的装点——这就是蕴藏在《绿化树》中的浪漫主义给予我们的另一个感受。

第三个启示是,透过《绿化树》我想到了创作中的“冷热观”。所谓冷,就是要冷峻地观察客观生活;所谓热,就是不能泯灭了赤子之心。尽管《绿化树》里展示的生活是严酷的,但通读小说之后感到作家落墨时并没有以“冷”对“冷”,而是痛心惋惜地翻阅“昨天”的日历——包括作家的自我形象的投影。赞美在“炼狱”中给予他启示的东西,展示苦难生活中的美的世界。在这一点上,我们的灵犀是相通的,就像苏联康·巴乌斯托夫斯基笔下的清洁工约翰·沙梅在尘埃和垃圾中寻找金子,铸成一朵金蔷薇一样。对于这些,人们并不一定都很理解。今年3月末,我有幸两次和西德汉学家马丁博士夫妇会晤,探讨中国当代文学。当我们的话题涉及所谓“大墙文学”以及苏联索尔仁尼琴描写劳改生活的作品时,我坦率地告诉马丁先生:我们和索尔仁尼琴根本不同的一点是,对于养育我们的祖国来说,我们的血永远是热的。我们是唯物论者,不回避描写阴暗的生活角落,但我们心里却有阳光。这“心中的阳光”是我们最应当珍惜的东西。贤亮同志,你说对吗?

我在闽南侨乡穿行时,遇到了一个昔日和你我同命运的朋友。他也很喜欢《绿化树》,认为作品写得结结实实。赞美之余,也提出了一点他的意见,要我转你考虑。他说,文中摘了《资本论》的部分章节,虽和你的主题立意不无关联,但多数属于外在的东西,和形象思维还没能凝为血肉。读者读到这些章节时,总是追踪人物的命运线索,而把这些摘引跳过去。对于这一点,其他读者亦是同感,现写给你,供你参考。

我个人感觉《绿化树》的微疵也是存在的。小说中“营业部主任”这个角色,似着墨太少。他在小说开篇时和读者见面了,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复出现,因而到小说收尾部分,你写他“告密”时就显得有些唐突之感。其实,这个人物在小说中是大有用武之地的。

误谬之处望你正之,并祝愿你写系列中篇中的其他几部时,在现实主义深化上继续有新的开掘。我等待着你新的中篇力作问世,并向你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精神看齐。顺祝福安!

1984年5月2日

[夜读《喀斯特的呼唤》随想]

我国古代成语中,早就留下“夜郎自大”和“黔驴技穷”的典故。此成语典故之形成,并为国人所熟知,既是古老中原的黄河文化对黔贵边地文化的戏谑;也确实存有黔贵山地自身的原因,在历史上黔贵在经济上相对地一直比较封闭和落后。

1988年,我和文友陆文夫、李国文、谌容、叶楠等曾有幸在黔贵群山中穿行。留给作家们记忆最深的有两点感触:一曰,贵州酒好;二曰,黔路难行。在我们去仁怀县茅台酒厂的颠簸公路上,汽车轮胎两次放炮。在贵阳通往黄果树大瀑布的公路上,也因黔路难行,汽车像得了哮喘病的老者,不断喘气呻吟……有了如此这般的亲身感受,读曾平同志的《喀斯特的呼唤》一书,便如同一个饥渴的行者,饱饮了天淋甘露一般,感到了心理和感情上的充实和满足。

好一条漂亮的贵黄高速公路,它宛如一条丝带盘旋在黔贵大山之中。昔日得了血脉不通“脑血栓”症的贵州省,因为有了这条大动脉而显得返老还童,焕发出一片盎然的生机。当我在灯光下,凝视附录的张张彩色照片时,我深深为贵州省的神奇变化而如痴如醉。我深深为勤劳智慧的贵州人民,在改革开放年代能挽天上九曲银河于山峦之间而感奋不已。

不曾忘记,当我们在1988年行驶在那条昔日公路奔往黄果树瀑布时,我和叶楠的对话:

“行吗?”

“可以看成是修一座千里长城吧!”他答。

当时,我们的车窗外,推土机在堆土,翻斗车在新路基旁卸着一车车石料。短短四年多光景,气势辉煌的贵黄高速公路,就在这挥臂之间孕落而生。“黔驴”技无穷,“夜郎”不自大,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掀起的改革大潮之中,具有“喀斯特”地貌的贵州,因工程艰巨的贵黄高速公路的出现,而使国人世人刮目相看,使黔贵变得璀璨辉煌。不是吗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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